不要在冬天去舔户外的铁器

老情人儿1

初恋重逢,不是乐事,反而恨不得对方分手那天死了,好给今天留个仪态端庄的全尸。埃尔文倒不这样想。斯文那么多年,见着利威尔,禽兽又从胯下活过来了。利威尔没怎么变,二十多年跟在液氮里睡过去一样,醒过来就是个少年老人。埃尔文庆幸他童颜,没长巨人观晚期那么丑的啤酒肚,发际线也安全。一方面又局促,担心自己老了,不及大学里招人。他毕竟是埃尔文,局促不写在脸上。

前任分行长贪腐进了班房,还有一个利威尔副分行长好让小报挖一挖深浅。他看着利威尔在一堆记者里斡旋。尖脸,眼皮子深,比科罗拉多大峡谷深,看人浮在虹膜上,不肯往瞳仁里去,自然也不放心里。

他曾经带过艾伦做大创,利威尔直系师弟。拿奖那天晚上庆功,韩吉喝高了,什么私隐都赶着往外抖,一巴掌扇在埃尔文背上,对艾伦说,知道吗?这!这个人!顶呱呱的,以前是你利威尔师兄的姘头。艾伦一开始以为酒鬼说醉话,不太在意。埃尔文那时候早和他分了。桌子上的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住。起来两个人搀着韩吉进了洗手间。都到这个份儿上了,艾伦也嚼出了七分真意。从此看见埃尔文,一副战战兢兢的小鹿样子,眼睛里颇有几分肃然起敬的颜色。他利威尔师兄是个面凶心善的男神。男神不上厕所,不放屁,谈个恋爱更是奇闻。能和男神搞对象的,也不是简单人物。埃尔文看着也是哭笑不得,暗暗也有几分伤神,与有荣焉。

利威尔披着一身流氓皮在学生会骗了三年。只有埃尔文鼻子好,嗅得出他身上处子的苹果香。处子再怎么心气高,也是处子,也没经过人事,一身铠甲都是色厉内荏。埃尔文一个真货流氓,很快和利威尔谈上了。一头野兽,少不更事的时候就被自己驯服了,多好。到今天重逢,利威尔穿一身黑,西装掐腰,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,都带着埃尔文的好品味。利威尔第一所学校就是他。后人再怎么咬牙切齿,都洗不掉利威尔身上那个男人了。在后人床上再怎么叫,叫声里还是埃尔文调出来的荷尔蒙。爱谁恨谁亲吻谁,中间都隔着埃尔文的嘴唇。初恋岂是那么好忘的。初恋是万恶之源,是条纠缠不清的蛇,开了你的懵懂,唆使你吃了苹果,从此就不能清白做人了。谈恋爱是正当的侵略战争,要脸,要高风亮节,赢不了的。利威尔当年太要强了,走也要姿态好看。因为他姿态太好看了,所以埃尔文不肯忘他,不是初恋也不肯忘他。

可惜重逢太不是时候。利威尔家世不好,撑着一口气,才到了今天。前分行长正当壮年,利威尔本想着熬到何年何月才能熬死皇帝。谁知道命里没福,皇帝熬死了他也还是个太子:总行有意栽培埃尔文,把他下放到基层长资历。

他走上台阶。记者鼻子灵,闻见正主儿的味,哗一下全涌过来了。长枪短炮冲着他脸,带点迁怒兴师问罪的味道。他眼睛还是望着利威尔。利威尔站在人群后面,阴影里,终于对上了视线。他以为能抓得住利威尔瞳仁里一点不甘,可是错了。利威尔眼睛里什么都没有。飞鸿踏雪泥,一点指爪印子都不愿意留了。

 

这么多年了。涵养功夫长进不少。二十多年的真心埋到土里,烂了多少,蚂蚁吃了多少,如今又留了多少,面目全非。

他往镜头里直勾勾看。一条黑而长的隧道,这一头走进去,出来会不会和二十年前的学生撞个正着。

 

 

中午利威尔接着了韩吉的电话,一串号码光在屏幕上跳着,都能闻得出居心不良的意思。利威尔知道自己被驴了。韩吉一个做媒体的人精,怎么不知道埃尔文调过来的事。利威尔没说话,他兴师问罪用不着说话,端着马克杯一口一口闷声喝水。韩吉隔着屏幕都能闻见那股气性,免不得伏个低做个小,喊他来家里吃个饭赔罪。一个女权主义先锋硬T,说话的腔调里能拧下来五斤普拉达卡迪小姐香水。利威尔憋了一口气,没把水一口呼到本子上。他心塞,比不得平时精细,顾不得多想,韩吉谄媚里多少阴谋成分。

 

 

门后一张太阳花脸。韩吉神奇的小女朋友。一个金融大学狗,利威尔没见过学金融还有这么神经的。自评:浪起来能浪成个赛因函数。利威尔第一次见她印象深刻,或者说差点心里阴影。她喝高了,喝酒都找不到嘴在哪儿,全搁脸上了,眼妆花得跟个女鬼。镭射灯机关枪一样突突突扫在她糊了的脸上。她对一个柜子又踢又打,泼声喊韩吉你死出来!(韩吉是个隐柜。)

饶是利威尔眼毒,也看不出来她是精是傻,是个活泼过头的拿破仑三世,还是个装疯卖傻的永乐。她跟韩吉圈子里一群妖精界限还是清楚的,也不跟韩吉蹬鼻子上脸要这要那,说不清是傻还是识相,韩吉也不会亏她。只好感叹韩吉睡了那么多腿长腰细的尤物,口味倒越走越清奇。

这会儿两个人在玩小猫钓鱼……利威尔心不在牌上头,小姑娘称手狠操了一把,多年大仇得报,打牌从来只有利威尔削她,没有她削利威尔的道理。充其量是韩吉在不在削得狠不狠的问题。利威尔贴了一脸条子,花花绿绿的,像个布条稀疏的拖把。

打着打着他背后一阵过堂风阴人。他想想,门关着的,哪里有过堂风呢,施施然回过头看。

 

 

埃尔文。

 

 

埃尔文一进门,吓得不比利威尔轻。眼见一个一米六的花拖把刷地站起来了,又把脸上飘着的条子一把摘了,才意识到是利威尔。埃尔文饶是见人见鬼混了这么多年,也是差一点破功笑了。幸亏把笑吃下去了,要不然二十年前和利威尔结了冤家,现在要结仇了。

利威尔又被驴了一道,又在前任面前跌了份,掉着个脸,闷声坐到饭桌上去了。韩吉脸厚,招呼人都上了桌吃饭。利威尔没怎么说话,埃尔文也不说。韩吉和她相好两个人撑场子,一来一回一对逗哏和捧哏。前任见面,说什么都别有居心,说什么都不合时宜,就好像当年看对眼了,一道闪电劈进额头,也是什么都错,遇的时候不对,说的话不对,穿的衣服也不对,前一天晚上没有洗头发更不对。利威尔闷着头吃,咬一块烫番茄,瓷白犬牙懒洋洋搁在一片正红上面,触目惊心。秋老虎厉害,埃尔文也厉害,利威尔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,索性扯开了衬衣领口,露一小截锁骨,寸骨寸金,动作里带点自暴自弃的风情。埃尔文吃不动饭了,全部意志力放在不耍流氓上。他本来就对利威尔没抗体,何况还隔着二十年。他正襟危坐,和韩吉有一句每一句谈笑,背上一道道都是冷汗。利威尔喝汤,粉红舌头在嘴唇上濡一下,他喉结就上下颤抖一下。

生人要混熟,没有比打牌更快的办法。熟人心里有龃龉,打牌也再好不过,杀谁剐谁讨好谁,不必费口舌,手上见分晓。饭后四个人斗地主。埃尔文喂得一手好牌,专长利威尔的志气。小姑娘连本带利全给削回来了,脖子里都贴了条。相好被人搓揉,韩吉也不炸,埃尔文喂的糖甜,给小姑娘在总行挣了一个好实习。利威尔脸色渐渐好回来,说话也有点儿人情味儿了,虽然还是蜜糖刀剑。

“行长新上任,怎么有空打牌啊?”

埃尔文心里想,是有空来看你。这种十八流情话兼实话他自然不说,冲着利威尔别有深意一笑,轻飘飘把问题甩到他怀里去了。他一笑真是要了命了。利威尔怔了一下,摸牌的手快了,按到他的指甲上,手指尖一下子烧起来了。眼窝里两个湛蓝的咸水湖,淹不死人,嘴角两道法令纹沉下去,沉下去。往事甜的疼的全给勾出来了,利威尔别过脸去。尘归尘土归土不可能,做你的春梦。想起来还是介怀。想起往事就是驯鹿舔沾了盐巴的刀口,没有盐是死,舔掉了舌头也一样是死。

妈的。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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