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要在冬天去舔户外的铁器

请不要结婚诈骗


太宰今年十七岁,长得女孩子气十足,没上过高中,寄住在朋友乱步家里。和同龄的男孩子不太一样,他的生长似乎更加迟钝一些,正处于一个性别真空的时期。他还没有长出喉结,也没有胡须,说话的声音清亮亮的。太宰有二十多个婚恋网站的注册账号,性别女,其中一个使用朋友“与谢野晶子”的名字作为假名。在资料里,他是眼球又黑又亮的二十四岁女性,东大毕业的大和抚子,擅长家政,会吹口琴,有一份空姐的工作,想要找年长可靠的男性结婚。

国木田一眼就爱上了她。

在社畜国木田前三十八年的人生里,除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能被计划外,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。第三十九年,与谢野晶子出现了。国木田遇见了仿佛命运的完美女性。与谢野晶子的情况和他的理想之间有二十八项不合。但那又怎么样呢?她的眼睛真好看呀,湿漉漉的,像下雨的夜晚。国木田和她约会,把她在婚恋网站上的照片打印下来,剪成小小的一块,放在他寸土寸金的钱包里面。与谢野像一枚小小的珍珠,沉默地在他肚子发亮。在两个人交往三个月的一个晚上,国木田笨拙地从西装口袋里面摸出一张卡。太宰伸手去接,国木田没有放手:等等......我这里还有东西要一起给你。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雪白的真丝手绢,层层打开。手绢里面躺着一枚硕大的祖母绿戒指。这是我家里的祖传戒指和工资卡,工资卡的密码是88225,现在都交给你了......他禁不住用手背擦了擦汗,与谢野小姐......太宰听见他响亮的咽口水声:你愿意和我结婚吗?

太宰知道自己应该把卡和戒指拿走,然后人间蒸发。他伤害起别人来轻车熟路,他觉得那是别人罪有应得。但国木田呢?和第一次见面就想上本垒的男人们相比,除了蠢了一点,他还有什么错吗。他咬住鲜艳的下嘴唇,转过脸去。国木田的脸像向日葵一样殷切地朝向他。我考虑一下,一周以后告诉你,可以吗?

今天就是见面的日子了。反常地,太宰怀着虔诚的心情洗了头发。在镜子前涂抹杏色的口红时,乱步走过,问:你又要去行骗了吗。太宰没有回答。兴许这一次不是。

约好见面的地方是两个人经常碰头的一家小酒馆。太宰熟练地灌醉了国木田,把他安上了副驾。我们......我们要去哪里?太宰用猩红的指甲整理他额头上的散发。去很远很远的地方。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。在那里,我要杀了国木田君,抢走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,把你埋在土里。埋下一个国木田君,第二年的春天,会有另一个国木田君复活吗?

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啊。

谁也不会到那里去。谁都找不到国木田君的尸体,除非你去托梦。国木田君有可以托梦的朋友吗?还是只有我一个人?太宰把钥匙拧下去,汽车引擎轰隆隆地吼叫起来。算了,还是不要杀掉国木田君好了。

外面是下着雨的湿润的夜晚。与谢野眼睛里的夜晚。车窗半开着,清凉的风吹在国木田滚烫的脸颊上。真舒畅啊,他昏昏沉沉地想。

国木田君被欺骗过吗?太宰问。

有过很多次啊。大三的时候本来准备去英国念书的,结果找的中介虽然很有名,但意外地连营业资质都没有。最后泡汤了。后来就去考公务员了。找房子的时候被中介阴过几次,但后来慢慢好啦。人被骗多了,多多少少会精明起来的。

如果是我,国木田君会被骗到吗?

与谢野小姐怎么会骗人嘛。他嘟嘟囔囔地说,看一看眼睛就全都知道了。

太宰咯咯笑了起来。我可是很糟糕的女人哪!你还是小心为妙。

怎么会呢......与谢野小姐可是很好的人。说话也好,做事也好,都很温柔。做的手工饼干也好吃。(那是我从西饼屋买的,傻子。太宰想。)长得也很漂亮。当然,就算不那么漂亮我也会喜欢的。在婚恋网站上第一眼看到的是你的眼睛。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你了。

国木田君最初是因为眼睛喜欢我的吗?

嗯。

可我真的很坏。接下来我要偷走你的一件东西,一旦偷走,你永远都不能够拿回来了。

我有这样的东西吗......国木田闭着眼睛说。

太宰忽然踩了刹车。车尾狠狠地甩出去。车停在泥泞的小路中央。四处都是一人高的野草,再也没有地方可去。一瞬间,有什么落在国木田的嘴唇上,冷冰冰的。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。是风带来的雨水吗?它随即蒸发了。拜拜咯。太宰说。国木田被推下车去。太宰开着车走了。

 

拜拜咯国木田君。余生再也不要遇见我这样的人渣了。去和真正温柔的女性结婚吧。去和她生下可爱的孩子吧,许许多多的。去度过幸福的一生吧。

我喜欢的其实是带蓝色亮片的指甲油,他知道吗?那不是大和抚子应该喜欢的颜色。杏色的唇膏是假的。高跟鞋是假的。擅长家政是假的。东大毕业也是假的。

但他说喜欢我的眼睛。

 

在雨里,国木田的酒慢慢醒了。他打开手机里的网络地图,走了很长一段路回去。睡一觉就好了。他想。这是他的人生信条,百试百灵。第二天早上他醒来,恍恍惚惚的。这一切都是真的吗?完美得好像命运的女性曾经来过他的门前,没有敲下去,就离开了。这是梦吧。前三十八年不曾降临过的奇迹,会在第三十九年忽然出现吗?他穿好衣服,吃完自己煎的培根和鸡蛋,乘电梯到地下车库去。他的车乖巧地停在那里,干净得发亮,好像从来没有在大雨和泥地里行驶。命运大概没有发生吧。一切又回到计划里去。四十岁之前,一定要好好地结婚啊。

 

国木田是太宰的最后一个受害者。那个下雨的夜晚之后,有什么好像和以往不同了。仿佛被生命的雨水浇灌过,太宰开始在十七岁长高。喉结发芽了,却还没有长大,握在手里好像一个小小的肿瘤。一夜之间,少年太宰忽然失去了为所欲为的特权。

 

一年后,国木田通过婚介所找到了一位理想的女性,和他的要求完全吻合。国木田和她稳定地约会了半年。他觉得自己的恋爱像是火锅里面翻滚的面条,味道说不上好,但也无功无过。一个深夜里他载喝多了的同事回家。同事醉醺醺的,安全带也没有系,滑落到座椅下面。忽然他问国木田:国木田君,有一手啊,没有想到除了公开的女朋友,你还在和其他的女性约会哪。国木田有些上火:你不要血口喷人。一样东西从后座递过来。证据我都找到了,国木田君,你就不要抵赖了。我在驾驶座下面找到的。这个口红的颜色太亮了,你女朋友不会用的。那是一张灰扑扑的纸巾,上面留着杏色的唇膏印。车一下开歪了,跌跌撞撞像个醉酒的人一样,险些撞到周围的车辆,最终停在路边上。

一个女交警走过来,敲他的车窗。这位先生,你怎么回事?车窗降下来。隐隐约约地,国木田看清了她出示的证件。名字是与谢野晶子。与谢野晶子原来是别人的名字啊。真正的与谢野晶子原来是这样的。他紧紧地攥着纸巾。灰尘缓缓地浮了起来。他终于趴在方向盘上,呜呜呜地哭了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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